凍結

我知道你们爱我,我也爱我自己。

【早安】十、不过就是个陈吟吟

   

   

  

  他们开始沿路找起,一草一木都没放过,按照约书亚说的路线、歹徒曾经走过的路,他们都找过了;然而陈吟吟彷佛人间蒸发似的,在短短的时间里消失在镇上。

 

  「约书亚,你有感觉到什么气息吗?」

 

  练箭的人为了能射得精准,对周围的感知相当敏感,尤其是约书亚这种已经达到登峰造极境界的箭术,他期望对方能给他一个让他燃起希望的答案。

 

  「抱歉。」但却事与愿违。

 

  他略带歉意地垂下头,莫筲很想安慰他,这并不是他的错,约书亚擅长的是箭,本来就不可能在一大群人挟持的情况下保障陈吟吟的安全。而且怎么看都是约书亚比较危险,他跟陈吟吟相处这么久都不知道她葫芦里究竟卖的是什么药,何况是约书亚?

 

  陈吟吟一向神秘,她就像故事里的NPC,看起来无敌,却又不是那么一回事。从第一次遇见她开始,莫筲就无法推敲这个人究竟有什么目的,可能如她所说只是很单纯因为游戏失控被困在游戏里的倒楣玩家;但他觉得并没有这么简单,一定有他遗漏的地方,却怎么样也说不上来。

 

  而陈吟吟在某方面也对他有所保留,乍看之下是赤裸裸地把一切摊开在他面前,因为是崇拜的「大神」所以没关系,但实质上他仍能感觉到这个人深埋心里的某些部分,那是她不想让别人知道的、只属于自己的秘密。

 

  明明影影绰绰意识到这点,却死要面子不愿承认,一厢情愿地认为对方什么都会告诉自己,只因为他是她的「大大」、是她所崇拜的「大神」。

 

  所以一定会没事的,她明明古灵精怪、深藏不露不是吗?

 

  陈吟吟看起来天真浪漫,像不谙世事的小女孩,在一旁笑着,然后等他跟国王商议完,再缠到他身边嚷嚷着「大神」,讲着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明明总是觉得很烦燥的、明明总是希望她能够闭嘴让自己清静一下的,却没想到自己的希望是在这种在没有心理准备的情况下实现。

 

  『老师,您就没有因为一个人心烦意乱的时候吗?』

  『不清楚,记不得了。』

 

  他曾经是有这样的心情的,那是很久很久之前,在他还没成名之前。所以当他的编辑问起时,他的心里第一个浮现的情绪,是悲伤。

 

  然后死寂的麻木。

 

  而被他尘封在心脏最深处的感情,似乎又在此刻复苏,变成一个鲜明的形象。彷佛在嘲笑他,又因为一个人乱了心神。

 

  大概是因为他察觉得太晚招致的报应──所以,他这次没有等到她。

 

  「抱歉筲,是我没有保护好她……明明你有事去皇宫,我就应该负起保护她的责任,但是我失约了。」他依然低着头。

  「这不是你的错,你没事就好。」至少你还没事。莫筲拍拍他的肩膀。

 

  至少不是让他,连一个人都没能等到。

 

  莫筲要约书亚不要胡思乱想,陈吟吟是皇城最厉害的魔法师,她会有办法脱困的,而他们也会设法尽快找到她。之后他们分道扬镳,莫筲彷佛回到刚到游戏里的场景,只有一个人默默走着。

 

  唯一不一样的是,他现在多了需要在意的人。

 

  回到城堡之后,他接到那盆水打来的电话,似乎听到陈吟吟失踪非常着急,打来要他好好交代事情发生的经过。莫筲没那游戏时间理他,连说都没说就把电话挂了。

 

  『大大、大大!我跟你说喔──』

  『大大你看,这是我新发现的!很帅对吧。』

  『大大,不要再想了,笑一个嘛。』

  『大大──』

 

  他坐在沙发上,现下少了陈吟吟制造的噪音,他竟会感到不习惯。一个人空荡荡的,让他想到不好的回忆。

 

  他突然怀念起她了,明明没分开多久,她失踪的事实就像梦境一样虚幻,他当然希望陈吟吟的失踪是个恶梦,只要睁眼就能看到对方好端端出现在他面前,笑着喊他「大神」,就算会制造麻烦也没关系、那样也无所谓,因为那才是陈吟吟,至少她还好好地在这里。

 

  但他却睁不开眼。

 

  「莫筲,你到底在干什么?忘掉没有意义的事,赶紧把游戏通关回到现实才是当务之急……」为什么他得这么担心不可?这只是一个游戏。

 

  他回到房间躺到床上,辗转难眠。最后终于在太阳升起后,进入了梦乡。

 

 

 

  『哥哥、哥哥──!』

  『嗯?』

  莫筲回头,矮自己一个头的可爱少女漾起笑颜,她软软的手掌拉着他不放,『人家想去那看看。』她用手指着不远处的冰淇淋摊,软绵绵的嗓音甚至让莫筲产生了身体开始融化的错觉。

  『小沫,冰淇淋妳刚刚已经吃过了。』他的大掌压向莫沫的头,快速揉乱她的头发,惹来对方一阵怒视。

  『哥哥你很无聊!』圆圆的眼眸倏地瞪大,只展现了十足十的可爱,威吓力是非常惨淡的零。

  『好啦妳乖,我们不是约好要在这里等爸爸的吗?等爸爸来了再叫他买给妳吃,好吗?』

 

  莫筲朝她比出一个「嘘」的手势,似乎是要帮她隐瞒已经吃过冰淇淋的事。莫沫愣了半晌,了然地点点头,果真安静下来。

 

  前不久家里那位祖宗指使他到车站去办点事,虽然他有些不情愿,不过看在对方这次真的有要紧事要忙的份上他就不计较了。

 

  莫筲和妹妹差了十岁,在他刚上大学时妹妹也才小三,由于父母工作很忙,所以他如果要出门都会习惯性地带上妹妹,毕竟一个小学生一个人在家太危险,他不放心。

 

  只是他没想到居然会因为这样害了她。

 

  他和莫沫坐在商店对面的椅子上休息,祖宗有打电话说他再十分钟就到了要他们再等等。莫筲坐在椅子上打盹,昨天赶稿赶太晚了,严重睡眠不足,他盘算好等等一回家要马上补眠。

 

  莫筲在国小就开始写作,国中开始投稿,或许是天资聪颖,他第一次投稿就收到编辑部的来信,之后就开始过起作家与学生两个身分的生活。

 

 

 

  倏地,画面开始快转,定格在女孩站在高楼楼顶的剎那。莫筲瞠大双眸,眼眸底下的惊慌之色毫不掩饰,他着急地朝对方大喊:『莫沫!』

 

  莫沫满脸泪痕,颤抖地伸出手:『哥、哥,不要哭……』

 

  她笑着,莫筲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然湿了脸庞;然而他没能抓住对方,就这样眼睁睁看着妹妹从顶楼落下。他觉得一切过得很慢,妹妹的身影越来越小、越来越小……

 

  到了最后模糊成一片血红,之后——

 

  他的眼前一黑,倒了下去。

 

  等他在医院醒过来时,只看见老头跟母亲焦急的神色,看见他醒来他们似乎松了一口气;却在他问起妹妹时,眸子敛了下来。

 

  『小沫她、她……』

 

  他们支支吾吾的说不出话,明明已经知道是怎样的结果他依然不死心,彷佛没有消息妹妹就还活着似的,人总是喜欢欺骗自己。

 

  他并没有保护好妹妹,他们不怪他,认为这不是他的错;但莫筲无法原谅自己。或许就是从那时开始的,他积极地增广学识、学习各种武术,最后成为畅销作家,彷佛都是一瞬间的事。

 

  『小沫,妳有没有一刻曾经怨过我?』

 

  他常常问自己,如果不要带小沫出门,悲剧是不是就不会发生?如果他能再谨慎一点,小沫是不是就不会出事?

 

  纵使他再能干、再可靠,在网路上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末梢大神,即使如此,若连自己的妹妹都保护不了,他还需要这些做什么?

 

  为什么没有人怪他?为什么要把他当作受害者一样安慰?明明就是他把妹妹搞丢的;却没有人责怪他。

 

  为什么小沫说的最后一句,是叫他不要哭呢?

 

  『能不能不要这样对待我?』

 

  他醒了过来,顺手摸摸脸才发现自己早已哭得不成人形。他最近日以继夜被恶梦侵扰,一直听见妹妹的哭声和自己的喊声。

 

  直至今日,他还是想不起来莫沫为何会坠楼,医生曾说或许是打击太大造成的记忆缺失,可能过一阵子就想起来了,也可能永远都想不起来。

 

  如今,一晃眼好几年过去,他的记忆里关于妹妹的记忆依然留白,他几乎已经放弃了;可是他却放不下。

 

  自那刻起他便下定决心,不要再让任何人从他的眼前消失,明明才承诺过的,为什么他又把人搞丢了呢?

 

  「其实我并没有那么讨厌妳,虽然妳真的很雷、做事也不经大脑、还常常笑得跟白痴一样……」他喃喃念着,视线还有些模糊,「但是妳看来活得自在快乐,这才是最重要的。」

 

  其实,我一直很羡慕妳。

 

  『我是大大的忠实粉丝吧,这种事我还是知道的,喜欢的作家是什么样子,个性又是什么样的──小说不会骗人,会全部、赤裸裸地表现出来。』

 

  小说反映人心,或许在一开始他还是跟随自己的意念去写,字里行间流露出他想要传递的东西;但随着人气上升,他必须要开始考虑市场、销售、读者的口味,已经无法自由地随心所欲地写。

 

  曾几何时,他已经迷失了?

 

  曾几何时,他开始要把一件事做到完美、要把一本书写得让读者满意,哪怕情感丰沛、哪怕高潮迭起剧情精彩;却已然不再是莫筲想要的东西。

 

  他追求的早已不是让自己能够接受,而是能让这个世界接受。

 

  「其实妳的碎碎念听久了,我也习惯了。妳现在不回来继续念,是要我怎么办?」

 

  所以快点回来,好吗?

 

  不要再让他承受失去的痛苦,即使这里不是现实、即使可能游戏结束后就再也不见。

 

  不要再让他忆起妹妹死亡时的笑容。

 

  至少现在不要。

 

  他坐在床上恍惚许久,他似乎看见了莫沫正对他笑,明明知道是不可能的;他却还是回以他现在自认为最好看的笑容,然后将手伸过去习惯性地揉乱她的头发。

 

  只是这次,什么也摸不到了。

 

  『皇兄,皇宫内有重要会议,您能马上过来一趟吗?直接过来会议室就行了。』

 

  他的眼前蓦地浮现一段文字,以内容判断大概是凯萨用魔法传来的讯息,他看了下时间,已经早上了。感觉到信件的迫切程度,莫筲到厕所简单洗潄,稍微换了衣服后便随即往皇城出发。

 

  记得陈吟吟当时被抓,街上还有许多残党肆虐,皇城派出卫兵迎击,一向不参战的凯萨也加入前线逼退敌军。这故事跟他原先的设定已经相去甚远,故事内容已经面目全非,难道是蝴蝶效应?

 

  原先的魔法师根本不是陈吟吟,性别也不对,更不用提喷泉瀑布还有莫名其妙的泉涌大学,现在还跑来会魔法的反抗军?能够使用魔法的只有皇族跟爵位地位较高的贵族,无奈他虽然贵为一国王子,却因为不是本地人而毫无魔法能力,着实伤透脑筋。

 

  没有了陈吟吟,他只好脚踏实地老实走,道路上残留打斗过的痕迹,路上坑坑洞洞的,莫筲刚刚就险些被不稳的路面绊倒。

 

  刻意净空的商店街看起来有点古怪,到处贴着透明的魔法隔绝令,他虽然不会魔法,但也算半个皇族,皇族施的魔法他还是看得见的。

 

  走了将近半小时,莫筲才看见皇宫。他进入皇宫后往会议室移动,到了门口他隐约听见交谈声,莫筲礼貌性地敲门,不过半晌门被打开,迎面而来的是凯萨的笑脸。

 

  「皇兄。」凯萨笑吟吟地请对方进来,莫筲看着他的笑容,总觉得凯萨对他这位「皇兄」好得有些过头了。

 

  他走进来发现除了凯萨之外只有父皇一个人,看来是极为机密的会议。

 

  「你们有找到人吗?」国王没看他,手上拿着一迭莫筲看着就头痛的资料,拿来当武器大概颇有份量。

  「……没有,简直像人间蒸发似的,消失了。」他垂下头,国王拍拍他的肩膀,示意他别太难过。

  「父皇、皇兄,我从卫兵那收到报告,从他们身上的服饰来看应该是附近国家的敌军,而且是精通魔法的高手,一般的卫兵应付不来,高阶侍卫的人数又不多,正常来说我们不可能毫无损失。这其中必有蹊跷……」

 

  凯萨说得不无道理,魔法虽然不稀奇,但高阶魔法师的人数少得可怜,陈吟吟在这的地位崇高,虽然很蠢又很雷,但光凭欧德曼王国第一魔法师的头衔就足够她一辈子不愁吃穿。

 

  「……」

 

  莫筲顿了顿,似乎想到了什么不太好的事,脸色莫名难看。

 

  「你的意思是对方故意来试探敌情、声东击西,目的其实是皇城第一魔法师吗?」

  「可能性很高,我觉得我们必须赶紧救出陈吟吟,不然要是落入对方手里被邪咒控制,损失的不仅是一名人才这么简单。」

 

  又是故事里没有的剧情。虽然因为陈吟吟的玩家身分,痛感会降低八成以上,但被邪咒缠上会有什么后遗症他不知道,加上邪咒也不是他写的,听起来相当不妙。

 

  「凯萨,你的意思是你要使用非常手段了吗?」国王抬头看着他,神色淡然。

  「是的,父皇的意思呢?」他的神情坚定,老头看了他许久,最后妥协地叹了口气,「依你的吧,现下也没有其他办法了。」

 

  莫筲不置可否,他根本没听明白这两人说了什么。

 

  「我知道了。」凯萨随即低声吟唱咒文,他的手上浮现一串串莫筲不曾见过的文字,他的眼眸盯着没见过的咒文,顿时头痛欲裂。

 

  「凯萨你──在干什、么……?」

 

  他的视线愈发模糊,步伐也开始不稳。他使劲盯着凯萨,缓缓地移动脚步到他面前。蓦地,凯萨昂首,朝他露出一抹歉意的笑颜。

 

  「皇兄,我很抱歉。」语落,手上的咒文如闪电般窜入莫筲体内,他闷哼一声,世界在顷刻间没入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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