凍結

我知道你们爱我,我也爱我自己。

【他曾】二十一、再次相遇

  

  『我又再次遇見了他,他還是跟記憶中相同,模樣也沒什麼變,這大概就是血族與人類間的差別。他依然在笑,眼尾微微勾起,笑得像隻偷腥的貓。

 

  他笑著喚我的名,好像我們之間從來不存在什麼矛盾,好像他從未傷害過我的父親。或許,他覺得自己並沒有錯,只有我自己在糾結應不應該的問題。

 

  我發現好像什麼都沒有改變,就算多年過去,我們之間還是沒什麼改變,他依舊視我為總是在他身旁的娜娜──而我,也依舊對他感到恐懼。』

   

  『後來呢?』席娜一直倚在他身上,雖然看不見臉,不過可想而知狀況不是很樂觀。

  『那幾槍沒有傷到要害是不幸中的大幸,但是瓦礫的數量實在太多,父親還是在那場戰役中受了重傷,就算日後康復了身體還是留下病根。後來就如他所願把位置傳給我。』

 

  伊諾沒應聲,他的眼神直直望著眼前人……應該說血族,總覺得這傢夥給他一種似曾相似的感覺,在外表上也接近血族中的王族;但他的印象中並沒有認識一個叫琉恩的血族,又或者這只是他在人界用的假名。

 

  『琉恩?這是你的本名嗎?』

  『嗯?你又是誰?真沒想到娜娜會認識除了我之外的血族。』他笑笑,完全沒有要回答的意思。

  『我認識誰應該跟你沒有關係,琉恩。』席娜直起身站到伊諾面前,臉上難得地浮現了怒容。

  『這次你又想做什麼?八年前騙了我們一次,當時根本沒有什麼叛黨,出現了一堆衣服只是你把人吸乾之後留下的「屍體」。明明知道卻沒有告知我們真相,把我們騙進裡面的房間設計父親。父親受傷之後你就消失了,等到我們一行人全部脫困後外圍已經有一排醫護人員待命,一切就像精心設計好的騙局。』

 

  八年前的往事,卻對『冰錐』造成一次大家始料未及的重創,幾乎連擦傷都不曾出現的首領受了重傷躺在醫院昏迷不醒,下任繼承人回來後隻字未提,甚至連話都不說了。

  那段時間甚至有人在胡亂造謠幫派重了什麼詛咒,才讓幫派的重要台柱變成這樣。聽來可笑但那時卻沒人能夠笑出來,氣氛真的如幫派名字般降到冰點。

 

  『我後來有請人私下調查,天羅首領在很久以前就失蹤了,比父親收到消息的時候還要早了幾個月,因此我合理懷疑你偽造訊息,目的就是要將我們引入天羅一網打盡。』

  『唷,妳果然比妳那個老爸聰明多了。不錯,訊息是我傳的,只是我真沒想到他居然這麼簡單就上當了,以首領來說真是失職,就算是老朋友的訊息也該留意一下是不是冒充的才是。不過有一點妳說錯了。』

  『什麼?』

  『我沒有要將妳們一網打盡,我的目標至始至終都只有現任首領,其他人只是順便,不然妳怎麼可能安然無恙出去呢?』

 

  席娜愣了半晌。他說得沒錯,琉恩的實力是無庸置疑的,單就匕首上的造詣就不知道甩她幾條街,如果他真打算認真的話自己鐵定不是他的對手,而且席娜身上還帶傷。

  之後席娜想了好幾遍,她試過各種思路,卻沒有任何一種能夠解釋為什麼琉恩沒對她下手,是有其他的打算,還是目標真的只有首領一人?答案始終無解。

 

  『我想你根本知道首領的位置吧。』

 

  席娜的語氣是肯定的,那天天羅的佈局看起來就像精心設計過,對方知道內部所有情況,唯一可能算漏的只有『冰錐』的進攻時間。她還記得當時琉恩知道她在天羅時,另一頭傳來的慌張語氣。

  她果然不該自作多情認為對方在擔心她,虧她當時還亂高興一把,看來根本只是擔心自己的計畫被打亂而已,總覺得自己愚蠢得無可救藥。

 

  『如果我說不呢?妳八成也不會相信我。』琉恩還是一派從容,『我的確知道他在哪,順帶一提,我殺了他。』

 

  這次不只席娜,連伊諾都被這消息嚇得不輕。謀殺幫派首領可是重罪,甚至是下任繼承人下的手,更令人匪夷所思。

 

  『你殺了他?沒道理啊,你一定是天羅下任首領,根本沒有必要為了篡位背上一條人命……』

 

  通常會殺害首領,不是為了篡位,就是接到暗殺委託,但他兩者都不可能,席娜原先的想法只是認為對方把首領藏起來,卻沒料到他直接狠下心來滅口。天羅首領怎麼算都算他的救命恩人不是嗎?

  伊諾原本在想大概因為他不是人類才無法明白幫派間的勾心鬥角,不過他發現席娜也想不通,那就不是他的問題了。

 

  純粹是遇上了神經病。

 

  『妳以後會明白的,有時候活著不見得是件好事,他應該要感謝我直接給他一個痛快。像天羅這種聚集一堆髒水的地方,是時候改革了。』

 

  他話說得輕巧,好像他殺害了首領大家應該要感謝他似的。天羅內部的問題一直不少,大概也不是他們能管的範疇,但這並不表示他們可以對其他幫派恣意妄為。

 

  『你想怎麼弄你的幫派我不想知道,但你的權限可沒大到能夠幹預其他幫派!』

  『小娜。』伊諾朝她搖了搖頭,失去理智不能解決問題,席娜也是明白的,但只要看見琉恩再次出現在她眼前,她就無法冷靜。

  『既然你們認識的話,能夠告訴我們為什麼要派人偷襲嗎?』現在席娜的狀態不是很好,伊諾決定代替她當一下發言人。

  『為什麼?答案不是明擺著的嗎?』琉恩勾勾手指,手中摸出一把匕首,『現在的幫派已經開始分裂了,強大的幫派只需要一個就夠了,再多只是增加爭端而已。火炬我已經處理掉了,那麼就只剩下最後一個。』

  『等等、你說已經處理掉了?你們不是跟火炬聯盟一起打壓我們嗎?』

 

  這跟席娜當時接收到的訊息不一樣,她蹙起眉頭,這種情況似乎跟八年前重疊,那種感覺並不好。

 

  『我不知道你們誤會了什麼,或許他們也打算向冰錐施壓,但我們跟他們可沒有合作關係呢。』

  『所以你並沒有停手的打算是嗎?』

  『都到這一刻了,不然我為何要出現呢?』

  『既然這樣就沒什麼好說的了。』伊諾喚出武器,血紅色的雙刃出現在手上,『既然幫派只能存在一個,那麼就用實力分曉吧。』

 

  伊諾一個箭步衝了上去,血色雙刃閃出一抹劍光朝對方襲去,琉恩不躲不閃,匕首對劍光一劃,劍光中間倏地出現裂痕而後消散。

 

  『那是……空間切割法術?』伊諾一愣,琉恩的匕首轉瞬成了四把朝他襲來,匕首上繞著妖異的紅光,他連忙閃開,紅光擦過臉頰留下幾條血痕。

  『你到底是誰?為什麼會血族王族的切割法術!』

 

  空間切割法術在上一代就絕跡了,普遍的血族繼承者具備狙擊、血液控制還有幻化武器的能力,而空間切割法術則是只有王族才能學會的技巧。不過空間切割法術風險太高,已經成為禁咒,被禁止使用。

 

  『空間切割法術?』那是席娜在人界不曾聽過的名詞,她猜想大概是血族那邊特有的招數。

  『使用者能夠切割空間,例如劍光或是血液法術都能切斷,但若是使用不當很有可能對身體造成嚴重的副作用,空間切割法術本身就是極消耗血液的能力,因為所需的量太高,除了王族以外沒有血族能夠承受。』

  伊諾頓了頓,『以前更有傳聞指出空間切割法術不只消耗血液,更會消耗靈魂,使用者的身體機能會大幅下降,最終導致死亡。因為種種原因在很早之前,也就是我父親那一代就已經禁止使用了。』

 

  攻擊還在持續,伊諾剛剛被紅光擦過的地方不斷溢出鮮血,他感受到身體的能量逐漸流失。該死!那是血族的毒液!

 

  『誰跟你說過戰鬥的時候能夠分心了?』兩道身影互相碰撞,彼此身上的傷口越來越多,琉恩在途中也被劍光掃中幾次,速度跟剛開始相比也慢了許多。

 

  席娜蹙起眉頭,眼前的刀光劍影雖然有逐漸變慢的趨勢,不過兩方的攻擊倒是越發猛烈,時不時就有劍氣往一旁擴散,她帶傷在身,閃攻擊閃得有些吃力。

  匕首跟劍持續碰撞,那到底是什麼做的,為什麼跟劍互扛還不落下風?伊諾有些詫異地盯著對方手中的匕首,看著上頭妖異的嫣紅,初步推估是用王族血液幻化成的武器。

  這樣下去不是辦法,伊諾將其中一把劍收回換成血槍,血劍和對方的匕首再次碰撞,他抓準時機子彈上膛對準匕首,射擊!

 

  匡噹。

 

  琉恩的動作出現短暫的停滯,伊諾抓準時機上前,劍刃直逼對方的匕首。血紅色的光芒圈在掌心,一劍刺出,正中!琉恩的匕首彈落在地,手上殘留著劍鋒留下的血痕。

 

  『唉唷,不錯嘛。』他收手,臉上絲毫沒有落敗的不甘,彷彿一切都是理所當然,『自由變化的武器還有能對我造成傷害的毒液,是王族嗎?』琉恩的眼神銳利起來,伊諾警覺地看著他,卻看不清對方究竟想做什麼。

  『只有王族的毒液才能對你造成傷害?你果然是王族。』也是,只有王族血液幻化成的匕首才能正面擋下他的劍,『我可不記得王族歷代有叫琉恩的傢夥,你到底叫什麼名字?』

  『在問我之前,你好歹該自我介紹吧。』

  『……我叫伊諾。』

  『伊諾……噢,原來是那傢夥的後代,難怪了。』琉恩露出了然的表情。

  『你認識那個……我父親?』

  『呵呵,不用刻意換稱呼無所謂,反正我也不喜歡他。』他撿起掉到一旁的匕首,『我不是什麼重要的人,只是個棄子罷了,告訴你也無妨,我以前的名字叫蘭恩。』

  『你是蘭恩?』

 

  他曾經看過歷代的記載,在上一任掌權者還沒決定之前,有位血族被硬生生剝奪繼承權並驅逐出境,那位血族的名字就叫蘭恩。他曾經詢問過原因,得到的理由是對方並未具備血族繼承者應有的三項能力。

  這種事前所未聞,狙擊、血液控制還有武術通常是王族一出生就會的技能,只是差在後天努力的熟練程度而已,而伊諾一直視為例外的那個男人現在正站在自己面前。

 

  『怎麼可能?傳聞是說你不具備三項能力,但是你的實戰技巧明明相當優秀……』

  『不具備三項能力?』琉恩冷笑一聲,『原來是這樣欺騙後代子孫的。』

  『欺騙?……唔!』

 

  身體倏地湧上排山倒海的劇痛,伊諾吃痛地低下身,這種疼痛感他無比熟悉──是適應期。可是不可能啊?以時間來推算至少也要幾個月後才會發作。

 

  『哦?已經發作了嗎?』琉恩正欲向前,席娜一個箭步衝到伊諾身邊擋住琉恩的視線,警戒地看著他。

  『娜娜,妳不用緊張,我不會對他怎樣的。』只見席娜拾起匕首對著他,他攤手,索性往後退了好幾步,席娜的武器才放下。

  『那邊那個王族聽好了,我的確不具備血族擁有的三項能力,雖然能靠後天努力去彌補先天上的劣勢,但依舊比不上其他的繼承者。只是相對的,我擁有其他血族無法使用的能力。』

 

  現下的伊諾無法說話,倒是席娜聞言想起了什麼,『你是指空間凝滯?』

  『沒錯,娜娜妳看過的,能夠停止周圍對手的動作數秒,還有剛才的空間切割法術,所以沒有繼承王位的能力的理由是不存在的。』

  『那你為什麼……』會被驅逐出境?

  『妳看那位血族的狀態大概也猜到了吧?答案已經很明顯了。』琉恩頓了頓,『我的血液會誘發適應期。對於隨時需要互相切磋容易碰血的環境裡,我的存在對其他王族來說太危險了,所以那時的王直接把我趕出領地,要我自生自滅。』

  『可是你明明也是王族,血液帶有誘發適應期的能力,那你的身體……』

  『以人類的說法來說,就是先天性疾病。如妳所想的,我的時間不多了。』他說得落落大方,似乎早就接受這個事實,『所以我才會出現,是時候我們該做個了斷了。』

 

  他再度拾起匕首,『八年前我教給妳的東西在妳身上會產生什麼可能性,我很期待。』他勾起嘴角,『妳不用擔心那位血族,他死不了的,那畢竟不是真正的適應期,不過痛苦還是免不了。』

  『強大的幫派只需要一個。』席娜緩緩朝他走近,『這句話我原封不動還給你。』

  『這些年來你欠我們的,我要一次全討回來!』她拿起匕首。

 

  在那一瞬間她彷彿忘卻了恐懼,所有記憶頓時湧入腦海,她看著眼前的人,那早已不是她所認識的琉恩──他現在只是天羅首領,也只會是天羅首領。於是她衝向前,手持匕首向他攻去!

 

 

  鏗鏘的碰撞聲不斷,她感覺到渾身血液都在沸騰。自己跟對方的差距有多大她並不是不知道,那段差距不僅僅是練了八年就能彌補的,對方有可能變得比記憶中更加強大。

  琉恩是純匕首戰鬥的行家,只用匕首跟他對打勝算不大,既然如此,她必須賭一把。

 

  她左手一轉,匕首倏地變成兩把,她右手拿著掌心雷朝著琉恩射了兩槍,只見對方用肉眼不可及的速度閃了開來。果然掌心雷的子彈對於血族來說還是慢了些。

 

  『嗯?妳已經練成匕首合成拆解了嗎?』

 

  琉恩的匕首頓時變成四把,一樣閃著妖異的紅光。席娜不是血族,被劃到不是受傷而已,很有可能因此喪命,容錯率近乎是零。沒給喘息的時間,琉恩一個箭步又迎了上來,四把匕首宛若雙刃,全方面的角度非常刁鑽,他時不時換一個位置,席娜就得跟著想一個新的位置防禦。

  真是令人反感的攻擊方式,她想,又從腰側摸出第二把掌心雷,子彈上膛,直接一前一後朝對方的匕首開槍,一槍打在串聯處、一槍攻擊手握的地方。琉恩吃痛地鬆手,其中一把匕首分離掉到地上。

  他一愣,似是沒想到對方會這樣攻擊,地上的武器也不撿了,直接幻化了匕首出來。

 

  由於種族上的劣勢,她必須用掌心雷彌補速度上的不足,她朝後方射了幾槍,利用後座力衝向前與他對峙。一來一往,席娜的匕首已然從兩把變成四把,琉恩的模樣從容依舊,席娜的體力卻在逐漸消耗。

  這樣下去不妙,席娜警覺地朝前開了幾槍,暫時將距離拉開。驀地,琉恩的匕首一閃,一個閃身來到席娜面前。她一愣,還來不及反應對方的匕首又迎面欺了上來,她下意識用匕首防禦,強大的衝擊力將匕首彈飛了幾把。

 

  不好,手暫時麻痺了。

 

  『跟八年前相比,你果然更厲害了。』真是糟糕的結論,八年前就已經很難對付了,現在更是提了不知道幾個檔次,席娜皺眉,在帶傷的情況下能不能活著離開可能都有疑慮。

  『彼此彼此,不愧是娜娜,不過八年,我以前教妳的技巧全被妳提升了好幾個檔次。』

  『為什麼……只是匕首的衝擊,能有這麼大的衝擊波?』

 

  明明只是用單手硬扛了一下攻擊,手居然不能動了。這完全超過席娜的理解範圍,只是一下而已,不是重劍也不是什麼鐵鎚,就只是匕首。

 

  『以一敵眾的強大,這就是我的匕首。戰場上可沒有隊友,沒有這樣的攻擊力可不行呢。』

 

  她的記憶有些恍惚,八年前對方的確這樣說過。

 

  ──『妳是認真的嗎?不需要能夠以一敵眾的強大?但是沒有這樣的力量,妳又能怎麼保護重要的人?』

 

  究竟獨自奮戰了多久才會說出這種話呢?或許和他相比,自己終究是太幸福了。所以她自以為是地認為不用以一敵眾的強大,因為她自始自終都只想當個策應者,而不是主攻手。

  當時她只想著要站在父親身邊,現在想著站在伊諾身旁,但從來沒有隻身一人的選項。

  當琉恩問她的時候她回答了什麼呢?

 

  ──『可以的,只要足夠努力的話。』

 

  啊啊,她說了可以呢。

 

  如果是現在的話,她還能篤定地說出那種話嗎?以前的自己果然將一切想得太過簡單,總覺得任何事只要努力就能迎刃而解。真的是這樣嗎?

 

  『怎麼,妳後悔了嗎?』

  『後悔?』

  『如果當初聽我的,鑽研這樣的強大,或許今天妳會有勝算。』

  『我──』

  『不好意思,不要說得好像你已經贏了,席娜並不是一個人,現在不是,以後也不會是。』

 

  她還沒說完便聽見不遠處傳來的嗓音,伊諾已經緩緩站起身,雖然步伐還有些顛簸,模樣看來卻是堅毅不拔。

 

  『你可以動了?真了不起,還不到半小時呢。所以我才討厭那傢夥,已經夠討厭了,他的後代果然更麻煩。』琉恩面無表情,似乎想到什麼不好的回憶,臉上已經不見笑容。

  『我好像沒問過你為什麼討厭他。』伊諾開口,一手撐著一旁的牆面。

  『只有他能夠抵抗得了我的血。』

  『只有?』

  『至今死在我的血下的血族不計其數,接觸過血液的血族全都死了。』他頓了頓,仍舊面無表情,『唯有他,倔強地活下來。看起來活得挺好,都有後代了。』

 

  他看向伊諾,表情是難得的讚賞,『看來這代的王室很厲害啊,當時那傢夥可是過了快一小時才能起身。』

 

  他沒理會,眼眸直直地看向席娜,『小娜。』

 

  那是極其溫柔的語氣,像在呵護什麼珍寶,嗓音因聲音主人的虛弱顯得有些縹緲,『我會一直在這裡,妳永遠不會是一個人。』

 

  席娜震了一下,那位殿下總是知道她在擔心什麼,簡單的一句話攻略城池,將希望帶到她面前,以守護般的姿態擋在她身前。一直以來都是如此,他不謹慎、偶爾很迷糊,甚至是個路癡。

  雖然很聰明卻總是少一根筋,跟看起來很精明可靠的帥氣臉龐不同,他其實非常糊塗;卻總是在關鍵時刻帶給她力量。

  這一次依舊如此。只是他知曉自己不要別人幫忙,從身前退居身後,成為堅強可靠的後盾。

 

  後悔嗎?不,她從沒後悔過。

 

  她不明白琉恩有沒有珍視的人,但她是有的。隨著時間流逝,那些人越來越多,在她心底的份量越來越沉,幾乎要濃在血裡成了身體的一部分。說能夠為了那些人而死實在太矯情了,但她的確這麼想。

  生命重不重要取決於價值,她這顆心臟跳動的價值是那些人賦予的,她會為了他們揮舞匕首,也會為了他們繼續奮鬥下去。

 

  她再度拾起匕首,冰涼的刀刃上倏地圈上紅色的光。她一愣,血族的毒液?為什麼她的匕首上會有這些?

 

  ──『我會一直在這裡,妳永遠不會是一個人。』

 

  她終於明白這句話的真正含意,席娜看向後方,伊諾仍倚在牆上,褐色髮絲微微蓋住臉龐,他的臉色蒼白依舊。他直視席娜的眼睛,緩緩地勾起笑容,用氣音說了幾個字。

 

  去吧,我在。

 

  六把匕首、兩把掌心雷,槍聲響起,席娜衝了出去。匡噹一聲,兵器相撞,冰藍的匕首圈著紅光,看起來竟意外相襯。可能那才是屬於她的匕首應有的樣子,因為她從不是單打獨鬥,從根本上就是不同的,琉恩想著,看向席娜的視線有些恍惚。

  席娜不斷轉換角度,時不時幾發子彈招呼在他身上,琉恩身上還有著跟伊諾對打時留下的傷,已經無法像最開始時一樣遊刃有餘。

 

  我會一直在這裡,你永遠不會是一個人。

 

  如果曾有人對他這麼說,是不是就不會導致這樣的局面?果然他還是遲疑了,他沒有自己想像得那麼強大,孓然一身撐起所有,什麼都不在乎只顧向前,那只是他的企盼。從八年前他就一直看著她,看著這個女孩漸漸變得強大,看著她撐起一整個幫派。

  他果然是羨慕她的,但是倒下來之後身後有人接著,這並不是他所能擁有的東西──是他竭盡所有,也無法擁有的東西。

 

  攻勢還在持續,雙方輪流掌握局面,席娜的體力也漸漸流失。琉恩並沒有在她的眼神上看見迷惘,那個血族亦是。都是只會向前看的傢夥啊。

 

  在局面再度顯入僵持時,席娜反手一折,匕首以刁鑽的角度刺出,刺中琉恩的手,一把匕首掉落在地,她隨後附贈兩發子彈打下另一把後又將它擊遠。容易得讓她意外,看來琉恩的體力也流失不少,這樣的攻擊要成功至少在不久前是不可能的。

  一擊得手並沒有影響琉恩的攻勢,他再度幻化出匕首,總計八把形成兩把雙刃,上頭纏繞著紅光,他一晃眼欺身向前,重重打在席娜身上。力量跟刁鑽角度兼具的攻擊著實讓席娜吃了大虧,腳步硬生生被震退好幾步。

  席娜展開快攻,以一槍四下匕首的攻勢迎面而上,房間內滿是兵器相撞的聲響,鏗鏘有力的響聲不斷。席娜逐漸占了上風,纏繞在匕首上的紅光綻放詭異的光芒,冰刃上的寒氣驟降,竟讓對方的匕首刀鋒結上一層淡淡的霜。

 

  『血液昇華……竟然達到這種程度了嗎?』琉恩低吟。

 

  那是血液控制上的高階技巧,能夠誘發武器的效能並將其效果放大,冰錐幫派製作的匕首冰刃擁有凍傷能力,原本會被血刃上的紅光抵銷,現下卻反過來壓制了嗎?

  不過想要觸發血液昇華,跟使用者也有很大的關係。快攻,而且頻率必須逐漸加快!從一開始的一槍四下成了兩槍六下,還在持續增加。琉恩的體力已經無法支撐這樣的攻勢,可是對方的體力應該會比他還早消耗殆盡才是?

  果然,席娜的眼神已經開始渙散,唯有猛烈的攻勢不停,幾乎機械式地重複砍擊的動作。該死!她是在玩命!

 

  『該停了吧,妳的身體會撐不住的。』

  『還沒,既然要打,就打到其中一方倒下為止!』她的眼神又恢復到一開始的清澈。

 

  為什麼要做到這種地步?就算吃了敗仗回去,幫派依然會好好的不是嗎?她應該比誰都要清楚,輸給自己並不是件丟臉的事。

 

  『為什麼妳不惜拿命開玩笑,也要做到這種地步?妳身體真的會垮!別忘了妳也帶傷!』不可能不清楚的吧?甚至連剛相遇的時候衣服還缺了一個袖口,不知道是什麼時候少的,她的衣服上有撕毀的痕跡。

  『八年前你問過我想成為一個怎樣的人。』她的語氣很平靜,就像單純地在敘述一件往事。

  『我也說過妳不用回答,那只是隨口問問。』攻擊還在持續,不過這並沒有打消席娜回答的念頭。

  『我當時很認真想了這個問題,那的確是八年前的我從未思考過的。我一直以來都是為了父親活著,過著別人規劃好的生活,對我來說我覺得沒什麼不好,畢竟我對生活本來就沒有太大的要求。』她的攻勢突地加速,琉恩一驚,在這種速度下還能加快?

  『因為你的關係我很認真想了,我想要力量,不是以一敵眾的強大,我想要能夠守護他們的力量。所以我一直很感謝你,就算你傷害了我父親,甚至對我的幫派造成不少傷害,我還是很感謝你。』

 

  又是這樣,與八年前如出一轍。那個女孩的眼神充滿堅定,好像什麼困難都無法阻礙她前行。如果是這樣的人,未來一定能夠走上最高最遠的位置吧?

  他無法勉強對方和他一樣,他們從本質上就是不同的,如果是她的話,一定能夠做到自己傾盡全力也做不到的事。

 

  忽地,冰刃擊飛匕首沒入胸膛,席娜錯愕地看著他,『你為什麼不閃?這麼簡單的攻擊你不可能閃不掉啊?』

  『娜娜。』琉恩咳了一口血,『還記得我一開始說的吧?』

  『什麼?』

 

  他淡然一笑,『強大的幫派只需要一個就夠了。』

  『你——!』

 

  打從一開始他就沒想過要獲勝,甚至不惜生命演出一場戲,也要讓事情走到這個地步。

 

  『我不是、說過……不要隨便相、信別人嗎?妳怎麼、還是、一樣好……騙咳咳──!』

  『你不要再說話了!這樣會加速毒液流進身體!』席娜趕緊扶著他坐下。

 

  伊諾也被眼前突如其來的展開嚇到,不顧自己還站不穩,腳步踉蹌地走向前。

 

  『無所謂,我早就……沒剩多久、時間了,記得……肅清天羅,這也是上任首領……生前最大、的願望。』

  『咳咳──!』他咳出的血量越來越多,伊諾皺眉迎向前,琉恩的褐色髮絲有逐漸變淡的跡象。

  『諾先生,這是什麼意思?他為什麼會變成這樣?』席娜也不淡定了,著急地尋找周圍有沒有任何能派上用場的東西,可惜周圍除了一堆殘骸之外什麼也沒有。

  『頭髮是血族能力的象徵,逐漸變淡就表示他快要死亡……這個連血液控制都救不了,身體裡已經沒有能量了,就算能救回一條命也是半死不活。』

 

  席娜沒有料到事情會發展至此,她想要擊敗他,但沒想過要取人性命。總歸來說還是有感情的,對她而言琉恩不僅僅是別幫的首領而已,除了教會她匕首的使用技巧之外,還有很多很多她無法言喻的東西。

  再次相遇時居然是這樣的結局,席娜不知道自己究竟該不該高興幫父親報了仇。對方在最後一刻放了水,她無法憑藉實力取勝,如此荒唐的結果她是無法接受的,卻已成定局。

 

  琉恩已經虛弱到無法發出聲音,他的嘴似乎呢喃著什麼,開開闔闔的,席娜湊上前想看個仔細,不知怎地視線就糊了。

  最後他是張著眼睛離開的,那雙淡紅色的眼眸沒有移開,直勾勾地望著她。後來她才知道偏淡的眼睛顏色是先天性疾病的一種,一般而言活不過千歲,而他卻努力活到現在。

 

  『諾先生。』她站起身。

  『嗯?』

  『我果然還是不夠成熟,連他那種劣質的謊話都能騙到我。』她笑了一聲,『我還想要做很多很多事,也想讓幫派變得更好。你願意一直陪在我身邊嗎?』

  聞言,伊諾也跟著笑了。他輕輕拍了席娜的頭,『說什麼呢,我不是一直都在嗎?』

 

  少了首領的幫派頓時變得群龍無首,他們以壓倒性的實力殲滅天羅,她手持冰刃,以優雅強韌的姿態重創敵幫,從此成為冰錐的傳奇之一。冰錐的部下歌頌著他們的首領既美麗又強大,又被後世譽為「戰姬」。

  伊諾偶爾還會拿出來笑話她,冰錐戰姬的稱號席娜本人可是不喜歡的,如果有人當面喊她,她可能還會黑著臉離開。

  後來席娜發現天羅內部早已腐蝕,已經誇張到無法挽救的地步。她憶起琉恩生前說過的話,肅清天羅也是前任首領的心願。看來不是每個幫派都像冰錐一樣和諧。

  那段時間她和伊諾都相當忙碌,他們把天羅一些人員接應到冰錐來,陸陸續續辦了不少手續,再替琉恩下葬,還有之前被別幫攻打下來的建築修復工程,忙得焦頭爛額。

 

  『我總覺得我那叔叔根本是想在死後再好好整我們一票,才搞這齣出來。』伊諾沒好氣說著,席娜倒是笑了一聲,沉默。

 

  如果她是在更早以前遇見琉恩的話會怎麼樣呢?可能所有事情都會不一樣吧?不過她並不後悔遇見那個人,但那個人真不是普通惡劣,故意死在別人面前是想讓人忘不了他嗎?

 

  『挺像他的作風。』伊諾如此表示。

 

  席娜還記得他最後說的話,非常庸俗、非常無聊,甚至非常矯情。但她還是記住了,好好地放在心底。

 

  他說,好好活著,和他一起創造更好的未來。

 

  ──是妳的話,一定辦得到。

  
  


  

  终于写到这里了!我终于发了他便当!(不是

 

  小小的干话一下,其实琉恩在他曾里面的定位蛮重要的……好像不能这么说,每个角色都很重要。这样说好了,《那些他曾说过的》说的是对每个人而言影响他甚深的人事物,而对席娜来说,没有琉恩的话就不会有之后的她。

 

  你说琉恩喜欢过席娜吗?我说:有。但确切来说是类似惜才之类的喜欢。对琉恩来说他对席娜的想法很复杂,他总是觉得他和席娜是同一类人,他们都是诞生在悲惨命运下的生命;唯一不同的是——席娜是幸福版本的他。

 

  当他遇见这个人时,起初他没办法理解,为什么类似的际遇却有人可以过得这么幸福?在大家的照顾下长大,凭什么他就得受到这样的待遇。

  是的,对于席娜,他是忌妒的。他忌妒又羡慕,最后被这个正向善良的女孩渐渐影响,他希望对方不要过得太好,那样不就显得他更悲惨了吗?

 

  可是他却又希望席娜幸福,不然不就表示他们这样的人永远都得不到幸福了吗?既然自己得不到的话,至少得有人代替他过得幸福吧?而他在席娜身上看到自己所没有的东西,所以他深信如果是席娜的话一定可以办到很多琉恩自己无法办到的事。

  他什么也没有,他没有足够的时间去改变现状。琉恩的出生本就是场造化弄人,先天性疾病持续侵扰他,打从出生开始他的生命就注定是场悲剧。但是他仍旧撑到现在,他遇见席娜,从此找到一个可以托付的对象。

  至于为什么他要对席娜做这样的事,我只能说因为他觉得唯有恨才能激发出席娜的实力,对他而言恨意是最有效提升力量的手段,因为他一直以来都是这样走过来的。但这在席娜身上却不适用,琉恩自然也想过这个可能性,但他只能赌,反正从来没有被在乎过,他也不在意自己被误解。

  还好绕了这么一大圈,他终究成功了。虽然手段不是很好(苦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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