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曾】七、我用我的方式保护你02
『我曾想过自己谈了恋爱后会是什么样子,会不会脑袋打结,成天都在傻笑;会不会被说见色忘友,却完全不在意。对于家庭早就四分五裂的我来说,那就像出现在沙漠里的绿洲般,令我无比向往;然而,每当我伸出手想抓牢,它却总是残酷地化为海市蜃楼在我的世界里消逝。
每个人都曾相信自己能够美梦成真,就像我曾相信,我能得到幸福。』
『诺,我很爱你,你知道吗?』
脑中时不时回荡这句话,她低喃着只字片语,倾诉她的无奈、道尽她的哀伤、诉说她的不舍,他一回过神,仅瞥见她强颜欢笑,而后在他的视野中消逝。
怎么回事?头好痛……勉强睁开眼睛,他看见拉斯和泷岚躺在他附近睡觉。嗯?稍微看了下周围,这里应该是他家没错,他们跑来干嘛?
「咳、咳──!」该死,他是几百年没喝水了,只不过想说点话一直咳嗽是哪招。
「……怎么、不是说笨蛋不会感冒……咦?」
看来好像不小心吵醒了很麻烦的家伙,就在伊诺以为他会说「噢殿下,您起得可真早,您的部下已经把今天需要批准的文件整理好迭在桌上了」的时候,奇怪?等了很久却没听见他发声。
伊诺将视线转向他,很意外地在泷岚的脸上捕捉到错愕的神情,不过还来不及笑他,他已经开口对门外大喊:「外面现在有空的……啊算了,不管有空没空只要听到立刻把医生给我弄来!」他喊完后还顺便补了拉斯一脚。
噢,没醒?泷岚似乎相当不意外地补了第二脚,这样的动作重复了很多次。等拉斯醒来一脸茫然时,泷岚在瞬间回到原来的位置露出无害的笑容,这道行真是高深,看得伊诺羡慕忌妒恨,或许改天应该去讨教几招。
可恶为什么踹之前不打个暗号,他也想参一咖!
「靠!泷岚你是不是又偷踹我!为什么我才睡了一下身上又多了一堆瘀青?」
你睡成那样好意思说自己才睡了一下?而且泷岚踹得蛮光明正大的,他看得挺清楚,还有点扼腕自己没分到一杯羹。
「才睡了一下?」泷岚挑眉,「我刚刚踢了至少三十分钟有,你的一下可真漫长。」说完他扬起灿烂的笑容,不过有三十分钟这么久吗?
「你、你……昨天偷懒没顾伊诺在那睡觉我都没计较了,现在才来跟我说我睡太久吗!还有你怎么可以趁鬼之危!我一整晚没睡很累耶!」
哇,这怨念到底多深?都气到发抖了。
「趁鬼之危?又不是我不让你睡,为什么会算在我头上呢?」
「不管怎样你居然踹了三十分钟!」你真的不是普通纠结那个三十分钟耶。
「喔,我开玩笑的。」他笑着凝望拉斯瞬间呆滞的眼神,「我可没说是真的,你说是吧?殿下。」
咦、干他屁事啊!你们的私人恩怨自己好好和解,要打架也没关系,就是不要把他搅和进去啊!
「什么?伊诺你有看到他踹我吗!你怎么……咦?你醒了!」
不是吧?你现在才发现吗?老兄,您的情绪控管真是有够呛的,上一秒准备发火现在又冲过来来个深情拥抱?
他好像明白泷岚为何一直质疑自己选护卫的眼光了,他看了拉斯一眼──似乎真的挺糟的。
「放开!两个大男人抱在一起是咳、咳──!算了先给我水,还有手给我松开。」
硬凑上来好一阵子,拉斯终于放开他去装水,伊诺的感觉不是很好,记忆好像有点断层,可是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劲。接过水杯,他一连喝了好几杯水喉咙才稍微缓和了些,不过还是有点不舒服。
「你们可以告诉我到底怎么回事了吗?还有席娜呢?她不是跟我一起来的吗?」
他终于想起来哪里不对劲了,席娜怎么不在?以她关心自己的程度应该会有好一阵子不走才对。
「席娜……欸伊诺,你知道你睡了多久吗?」
拉斯突然支支吾吾,他有点不耐烦转头看向泷岚,后者一脸无奈而且显然不想开口。好啊,你们现在要派代表交代就是了?那也派个可以正常讲话的好吗!
在他准备离开的时候拉斯终于说了话,仅是短短几句;却炸得他措手不及。
「你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吗?已经2513年了喔。伊诺,你睡了一百年有吧?能醒过来已经是奇迹了,我们原本已经做好最坏的打算。」
他发现他的身体抖个不停,「那、所以……席娜她……」连声音也在抖。
「以人类的寿命来算,可能已经……」拉斯欲言又止。
席娜的确在他昏迷期间来过不少次,有时会带慰问品,淡淡说着「因为不知道血族可以吃什么,所以就带了人类平常替病人补身体时会吃的营养品」,尽管不能吃,他们还是跟席娜道谢后收了下来。
对时间流逝没什么感觉的血族在席娜身上看见时间不断前进的证据,她耀眼的金发渐渐染上了白,精致的容颜几乎没什么改变,只是身体渐渐变糟了。
他们一直都明白人类的身体机能向来不好,只是席娜已经算是非常健康的了。她永远挂着淡笑,明明应该是最难过的人,拉斯跟泷岚看着她时,瞥见她的袖口湿了一片,两人没说破,只是心里总有些不舍。
『我不会跟他道别,相信他也不愿意我这么做。既然如此,我会一直等他,等到他醒来时对我笑;哪怕需要花一辈子。』
她说着,即便已经失了年少时的貌美,席娜的身上仍散发着优雅、不容亵渎的气质。早在那时,他们早已认定这个人就是他们的皇后,不论种族,光凭她坚定不移的信念就足以令他们俯首称臣。
『不过你们的样子跟我刚认识你们时一模一样啊,就像时间静止了似的。』她苦笑了声,『希望诺先生不会嫌弃现在的我。』绝对不会的,他们想着。
只是席娜看着伊诺的眼神过于柔和,他们霎时忘了开口。这样的场景重复轮回了数十次,直到某天,他们再也没见着席娜的身影。
已经习惯的身影突然消失了,任谁都会不习惯的,他们明白对方是人类,总有一天终究会迎来别离。只是没想到那天到来的时机竟让他们手足无措。
为什么偏偏是无法道别的节骨眼呢?没人想明白,如果真是注定好的,那可真是恶劣的玩笑。
啪答。
听拉斯转述那段期间的事情,似乎听见什么东西碎裂的声响,脑袋乱成一团完全无法思考,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为什么又再次离我而去?」
不,是他的错,从头到尾都是。
发誓要陪她度过生命里每一天的是他、要她永远快乐的也是他,现在食言还让她伤心难过的,依然是他。
是自己背弃承诺,却要她用一辈子的光阴来等待一个不知道会不会醒来的人。
「伊……」拉斯正想出声,只见泷岚对他使了眼色,拉着他悄悄退出房间。
「妳说妳会等我醒来,会等我对着妳笑,哪怕要等一辈子……」
明明如此害怕被抛弃,这次自己却做了同样的事。这样和那个人有什么不同?忽地,他忆起她的嗓音、忆起她的笑,那是对自己而言最珍视的事物。
对不起。
心底响起了无数次对方细碎的嗓音,他强忍泪水,默默道了无数次歉,哪怕她早已听不见。
「我到底……」在做什么?
『小诺。』
『父亲,怎么了吗?』
伊诺眨眼看着男人,只见男人勾起薄唇,他伸出左手,而右手在左手上轻轻划下,两手接触的范围中流淌出血液,男人熟练地使着血液,那宛若鞭子般的血液看得伊诺目不转睛,过了一会儿男人再次碰触左手,血液倏地倒回。
『这是血液控制的一门功夫,使得好的话可以做为各种用途使用。刚刚我用的是应用在攻击上的一种手法。』
伊诺看着刚刚血鞭扫过的地区,在他还小的时候,父亲为了方便训练他,每次都会带他到国家内王室专用的训练场练习。
在周围满是强化岩石的深山场地,他还是清楚看见血鞭留下的显著痕迹,面积有他数倍高的岩石硬生生碎成了好几块,伊诺的脚边还有一些岩石碎片。
『那个、父亲。』
『嗯?』
『这个看起来好危险,不小心挥到子民怎么办?』
『那么,就是他们倒楣。』
『咦?』
那一瞬间,他好似看见父亲和蔼的笑脸扭曲变形;然而仅是一瞬间,在伊诺错愕的同时,男人启唇,『开玩笑的,所以在熟练之前不可以随意施展,很危险的。』
后来伊诺坚持不使用,理由是太危险了,他只想得到能够守护的力量,可以学但是用不用在于自身。
仔细想想,那时男人听见他的话时,脸上蒙上一层阴霾,或许是从那时就开始了,他和「父亲」注定背道而驰。
曾经和蔼可亲,对他笑得温和的父亲究竟去哪了呢?还是打从一开始就从未存在过?
打从一开始就是为了利用他,先教会他基础的实战技巧,让伊诺慢慢钻研,单纯凭借本身超然的理解能力与优秀的先天条件,迅速地融会贯通,甚至自己发现了新的用途。
他一次一次让父亲惊艳,更一次一次奠定了容器的身分,何其悲哀。他却完全没意识到。
伊诺不再笑了,自他醒来后他常常找拉斯去喝酒,不过跟以往不过的是,他不再开口,只是一股脑地将酒送入胃中,让酒精麻痹神经,或许能让他好过一点。
简直像行尸走肉。
拉斯拿他没办法,却又有点不舍,只好尽量阻止他让他少喝一点。
偶尔伊诺喝完酒会晃到人界去看看席娜生前住的地方,只要看着,他的心就能稍微得到安慰。
只是在恍惚之际,他有时会看见席娜家的屋顶坐着一名少女,碎金长发,由于背对他所以看不见五官。是席娜吗?应该不可能吧,席娜早就……而且不可能有人坐在屋顶上吧?他不以为意,这样的生活持续了几年。
某天,由于开发部有急事将拉斯叫回去后,伊诺一个人喝得烂醉跑到人界闲晃。时间接近深夜,由于他多半在屋顶上穿越,路上的行人没怎么注意他。他定格在席娜家的屋顶,瞥见一名少女以相当慵懒的姿势倚在上头。
「小娜……」
他下意识唤出自己朝思暮想的人名,对方转过头视线对上他的眼,相当空洞的眼神、毫无生气。
此刻的伊诺神智不清,在少女起身朝他的方向靠近时,他一个旋身擒住少女的手臂,空出的一只手碰触另一只拉出血液,细长的血液抽出犹如蛇般缠绕伊诺的手心,他使劲往少女的颈子劈去,速度之快令对方错愕半晌,她当机立断避开要害,但脖子仍被划出一条显著的痕迹。
她用脚重击伊诺的腹部挣脱,随后用手抹去嘴角的鲜血。隐约感受到腹部的疼痛,伊诺吃痛地撑着身子,尽量让自己的视线对焦,却事与愿违。
对方警戒地退出一段距离,就在她冲上来的同时,伊诺视线一黑,瘫倒在地。少女迅速地撑住他的身子,细碎而低沉的嗓音在深夜格外清晰──
「终于,见到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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